云泥识小录（续）

□ 徐俊杰

82. 小藜光阁

小藜光阁为刘桂馨之孙渭平书斋名。刘渭平（1915—2003）曾在民国外交部工作，1945年被派赴澳大利亚，先后任驻悉尼及西澳大利亚珀思领事，参与创办悉尼大学东方系，并任该校教授。刘先生《小藜光阁随笔》中有《“小藜光阁”由来》一文，述其缘于“‘藜光阁’为先祖惠定公书斋名”。文中言及张謇撰书刘桂馨墓石，文曰：

府君刘氏，讳桂馨，字一山，亦字省斋，乡谥惠定。南通县人。居竟化市之川港镇。清浙江用补知县。江苏通州财长，省议会议员，通、崇、海、泰商会会长，江苏分银行经理，通海甲种商业学校校长。配海门张氏，生子四：长光谦，娶顾；次光益，娶方；三光颐，娶周；四光泰，娶张。女一，适黄广澄。孙二：宗烈、宗锜。生清咸丰九年八月初三日亥时，民国五年丙辰三月十五戌时卒，年五十有八藏。葬县治西北三里岸桥北，首壬趾丙。

文中所言之“宗烈、宗锜”即其大兄彦仪与其本人，而“光泰，娶张”，所娶为张詧之女，刘渭平书中称“余四姨母为季直先生侄女”。按，刘桂馨乡谥“惠定”之匾拓今犹可见，亦为张謇题写，并有跋文。

《小藜光阁随笔》之《张季直先生墨迹》一文中又言及一联一轴：

余家与张氏为数代通家之好，重以姻婭，故旧藏季直先生墨迹甚多。战乱以来，散失殆尽。余所存者仅一联，一立轴而已。联语云：“三尺径为容月地，五更天有取鱼人。”上款作“章云仁兄”。章云姓陈，亦同郡世好。下款署“张謇”，盖“通州张謇之印”。若干年前，雪梨纽修威省立美术馆举行中国书画展览会，余尝以此联参加展出。

又行书立轴一幅系季直先生为先祖所书。原为四幅，乱后失去，今仅存其最后一幅。字若碗大，文云：“欧阳渤海书此经亦似有依傍，与他书不类。淳熙续刻，径标为右军书，正以其与右军相肖耳。坡公庐山藏本，或是杨义和一派也。”上款书“一山世兄亲家”，下款署“张謇”，盖“张謇季直甫印”。文语不知出处。又以前三幅失去，益无从考证矣。

按，查《苏社社员录》，可知陈章云名倬。他是南通本地人，一度主持遂生堂药店。《张謇全集》中所载之《通海如泰东盐代募宁赈启》《俞汝权先生医例》《介绍良医包少书》诸启中有其列名，又与薛秉初函有“章云须至海门为大生正厂分销主任”云云。欧阳渤海，即欧阳询，所“书此经”颇疑为《皇帝阴符经》。

83. 拥篲却埽

张謇《通师开学致教习监理辞》中有一句煞尾：“鄙人虽为诸先生拥篲却埽，不敢辞命”。其“拥篲却埽”之“拥篲”也作“拥彗”，即执帚，意为“扫径以俟”；“却埽”现在写作“却扫”，辞典中释为“不再扫径迎客”，即闭门谢客之意。二者连在一起，总觉语义不通。赵鹏先生认为“拥篲”“却埽”对举，言中肯綮。

“却埽”一问由来已久。乾隆乙未（1775）乞巧日，文华殿大学士于敏中，有函询陆锡熊：“‘却扫’二字大率本之《南北史》及《文选》，俱作‘谢客’解。今早上论及，云或当从《汉书》‘太公拥彗却行’，意为权舆。不知有作此解者否？希查示。”其意“却扫”之“却”是否因循“却行”之“倒退而行”义。未见复函，不知陆氏竟作何答。

“拥彗”本无可说，惟汉代画像石墓墓门有所谓“拥彗”门吏，尽以为作世间之待客。略事考究，始知此“彗”原不同于彼“彗”，乃取芦苇一类材料而非细竹扎成，亦称“茢”，以桃枝为柄，名之桃茢。《礼记·檀弓》“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茢执戈，恶之也。”郑玄注：“茢，所以扫不祥”。可见，画像石之“门吏拥彗”实为执茢，用以辟邪除秽，而并非迎客。

84. 移情

张謇书法拍品最高成交价诞生于中国嘉德2016年春季拍卖会，为￥667000，迄今为止，依然未被超越。

这是一副水墨洒金红笺的八言行书对联，规格较大，269.9×54.1cm。联文作“扬云藻翰嗣宗文雅；山涛识量毛玠公清”，款“湖涵四兄同年正，啬菴弟张謇”，钤“张謇季直甫印”朱文印。上联出南北朝·李那《答徐陵书》：“岂直扬云藻翰，独留千金，嗣宗文雅，唯传好事。”下联出唐末五代·李瀚《蒙求》：“山涛识量，毛玠公方。袁盎却座，卫瓘抚床。”惟改“公方”为“公清”。全联举扬雄、阮籍、山涛、毛玠四位名士之品行以答“湖涵四兄”。

上款“湖涵四兄”即刘安溥（1891—1974），字湖涵，号和庵，浙江南浔人。“南浔四象”之刘镛第四子。令人费解的是，张謇何以称之“同年”。因而此联之真实性一直存疑。

如今终于得一确凿证据，可证此件作品之真。南通市档案馆藏有“宣统二年啬翁鬻字”账册，其接单之11号、以及13至16号，均为“湖涵”上款，且标明“行四”。第17号更有名刺一件，“刘安溥”三字赫然在斯。在所订六件书法形制的描述中，第14号即是一件“行书八言”之“八尺笺对”，尺寸与拍品相当，订价“五元二角八分”，几乎可以确认正是本拍品。

根据鬻字册，可知此联作于1910年，但当时刘安溥不过20岁，为什么张謇会称之“湖涵四兄同年”？湖涵行四，称“四兄”没问题；但何以称之“同年”，或许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因其二兄刘锦藻为张謇同年，移情而为。

（作者单位：海门区张謇研究会）

（原载《张謇研究》202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