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识小录（续）

□ 徐俊杰

114. 改联

作为“张謇文字之友”的周家禄与张謇多有唱和，《寿恺堂集》中皆有存录。其中载有代张謇所撰一联，颇值得关注，题为“代张季直挽沈仲复中丞”。联曰：

经义久传闻，问字堂前，遥想宣文遗手泽；

史篇待赓续，悼亡咏罢，定知仆射减腰围。

张謇常代人作联，他人代张謇作联之事并不多见，由此可见张謇对周家禄文字的看重。查《张謇日记》光绪十六年十二月四日载“联本托彦升拟，今略存其首尾”，即指此联。张謇似乎对此联并不满意，将其改为：

以经义被吾师知，惜都门下第、幕府辞征，问礼堂前，未侍宣文承指授；

有史稿为诸兄续，况女诫篇存、母仪图在，悼亡咏罢，定应仆射减腰围。

此联《寿恺堂集》所题“挽沈仲复”者有误，实为“挽沈师母”，以《张謇日记》所载为确，沈师母即沈仲复之妻。

按，沈秉成（1823—1895），字仲复，咸丰六年（1856）进士，授编修，迁侍讲，充武英殿总纂，文渊阁校理等，官至两江总督。1885年，张謇参加光绪乙酉顺天乡试获售“南元”，此试监临官为时任顺天府尹的沈秉成，因此联中有“吾师”之称。

1890年，沈秉成继室严永华去世，因有“沈师母”之挽。严永华工诗、书、画，为晚清一代才女。上联前面几句，说自己与沈师渊源，末句称师母有宣文夫人绛帐问字之风。下联先用班昭为其兄班固续《汉书》作比，《女诫》亦班昭作，引以为喻，又东晋谢稚《烈女母仪图》，用以颂其女德；末二句用沈氏典故，《悼亡诗》为南北朝诗人沈约悼念其亡妻五言古诗。沈约曾任上书仆射，求迁官不得，身体日瘦，腰带渐宽。此处则将“悼亡”与“减腰围”作为因果关系。

115. 书丹

《清故彭山县知县康君墓志铭》的拓片见有两个版本。其一是线装字帖，现藏于上海孙中山故居纪念馆，其二为经折装鉴赏本，现身于布衣书局碑拓拍卖，尺寸为28.2×12厘米，6折12面。此件墓志铭由刘师培撰文、章炳麟篆额、张謇书丹。

斯铭所志康君，名寿桐，字季琴，陕西城固人，晚清曾任彭山知县二任十年，为官清廉，惩治邪恶，创办新学，提倡种桑，谋福一方，1911年2月4日卒于成都。其子康宝忠，早年留学日本，为章炳麟门人，章在《书清彭山县知县康寿桐事》一文中称：“余避难日本，而城固康宝忠从余学，知其父寿桐为人也”。

据万仕国编著的《刘师培年谱（增订本）》记载，“（1913年）春，应康宝恕之请，刘师培为其叔父康寿桐（字季琴）作《清四川彭山县知县康君墓志铭》。”康宝恕者，宝忠之弟。依理张謇书丹时间当在1913年春略后，而拓片最后落款为“中华民国六年六月”，可知书于1917年。

116. 古倨

《张季子九录》载有张謇题五福寺佛殿联“方外谈禅得真谛，野人古倨有先机”，此联在2012版《张謇全集》中照录。所不可解者，为下联之“古倨”二字。《清代楹联选》对此解读为“以古为倨。《孔子家语·三恕》：‘夫水似乎德。其流也，则卑下倨邑，必循其理，此似义。’本指屈身弯腰。联指潜心研修。“先机”，预先洞知细微。下联谈士人潜修也有益处。”所解亦属牵强。此联似非集句而成，或为张謇所自撰，从对仗上看，上联相应之“谈禅”为动宾结构，对“古倨”者总觉不工。

王以刚《谭虎室联话》中，“古倨”二字作“占倨”，亦不能解。《古今联语汇选》作“占候”，则似可解，惟不知其所本。揆文度义，或以其书法字形相近，各人认读有殊所致。

117. 挽幛

《张謇全集》载有《兴武将军朱君墓志铭》，据墓志铭拓片原迹，其题名应为“兴武将军海盐朱公墓志铭”。正文部分亦存在多处异文，其中关键一处，全集记作“江上诸军争先援鄂而后下江宁”，原迹在“争”字之后，尚缀有“言”字，一字之差，文义顿殊。又铭文“挈短短长”，原迹实为“挈短度长”。

据《朱兴武将军哀挽录》载，张謇更有“鸳湖萧飒”四字挽幛。“鸳湖”所指，即嘉兴南湖。南湖因地处城南而名，与西南湖合称为鸳鸯湖。兴武将军朱瑞（1883—1916），浙江海盐人，海盐旧属杭嘉湖道嘉兴府，故“鸳湖”之称，实与朱瑞地域背景相关。

又据《时事新报》1922年6月26日载，伍廷芳去世后，张謇25日有慰唁伍朝枢电云：

伍梯云世兄鉴：贱辰辱蒙尊公书赠联语，正深感念，忽闻大去，悼怛万状，务祈世兄节哀顺变，善当大事，并愿粤局大局早日平定，则尊公九泉之灵，或可稍慰乎。专电驰唁。挽言邮寄。张謇。有。印。

电中所谓邮寄之“挽言”并未见载于全集。查《伍秩庸博士哀思录》，所见者唯四字挽幛，文曰“耆年硕德”，上款“秩庸先生千古”，落款“张謇奉挽”。

118. 列名

偶观民国岁次庚申续修、中山堂藏《徐氏家乘》，得见《徐君静仁暨德配高夫人五十双寿序》。该序由望江余诚恪撰，时在1920年，周鹍、张詧、张謇、袁国钧、吕道象、刘世珩、郑孝胥、盛炳纪、姚煜、汪泳沂次第列名“仝拜祝”。周鹍即周扶九，当以其年长，列名在先。徐静仁名国安，1919—1920年间，助力张謇创办大生六厂和大生八厂，1935年被选为大生董事长。

又，《锡嘏堂寿言》载《谢母王太夫人六十帨旦征诗文启》，此文列名以次为张詧、张謇、盛炳纬、陈邦瑞、谢远涵、朱佩珍、张美翊、应德闳、陈时夏。书中并载张詧、张謇贺诗各一首，张謇诗见录于全集，题为“谢王六十生日”。就寿言集可知所谓“谢王”，即谢蘅窗之母王太夫人。谢蘅窗名天锡，浙江鄞县人，民国时期“煤业大王”。顺将张詧贺诗抄录：

叆叇慈辉海上天，蟠桃将母不知年。

门风世重琅琊郡，子业书成货殖篇。

山被台莱敷荫远，庭饶兰树与春妍。

甬江千里遥相祝，写取新诗寄采笺。

又，《段总长五十寿言汇辑》载有一篇寿序样文字，题为《恭祝芝泉先生五秩大庆》，落款为“熊希龄、孙宝琦、汪大燮、张謇、梁启超、朱启钤、周自齐、刘冠雄、章宗祥、蔡儒楷、陈汉第、郭则沄同拜祝”。此文不知何人所作，张謇亦同列名。

又，《新秦日报》1922年8月10日载《国立东南大学孟芳图书馆募捐图书启》，张謇作为十六名校董之一，与名誉校董齐燮元“同启”，亦属列名。

（作者单位：南通市海门区张謇研究会）

（原载《张謇研究》202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