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研究（2020）》·新论集萃 ●

张謇对近代南通城市精神的塑造

赵明远

（民盟南通市委员会，江苏 南通 226018）

摘 要：张謇对南通城市精神的塑造是他在南通领导的早期现代化实践的重要内容。他所倡导推崇的爱国、立志、自信、力行、开放、竞争等精神理念逐步成为当时社会崇尚的价值观，为南通在近代的迅速崛起提供了文化动力和精神支持。

关键词：张謇；南通；城市精神

十九世纪中叶以降，列强的坚船利炮打破了延绵数千年的传统的社会形态和生产方式，传统文化和国民精神面貌也受到极大的冲击。近代张謇等先贤以强烈的文化自觉，用教育和文化的手段戮力塑造着全新的城市精神，为南通近代的崛起提供价值引领和精神支持。

1、激发爱国精神，塑造国民意识

中国传统社会中，民众只有乡土观念，向无国家观念。近代以来，民族国家观念在知识分子中觉醒。塑造南通文化，唤醒普通民众国家观念和爱国精神是首要内容。张謇说：“国何为而须教育？教育者，期人民知有国而已”，人民有了国家观念除了能“使人人任纳税当兵之责”，^[1]150更重要的是激发国民的责任和担当。在南通教育规划中，张謇强调“国家思想、实业知识、武备精神三者，为教育之大纲”。^[2]96；除了学校教育，而对社会民众，则通过文化的手段来唤醒民族精神，例如为纪念民族英雄文天祥而建的渡海亭，为了纪念明代抗倭英雄曹顶建的曹公祠。

张謇把爱国和爱乡的教育结合起来，“小必期其爱乡，大必期其爱国。爱乡则必期乡治，爱国则必期国治。”^[1]241在激发民众爱国强国意识的同时，希望南通人民把爱乡的情感落实在“地方自治”的行动上，“如果欲治，自一人、一家、一村、一镇始，治之而已。国无大，一家无小，视吾力所能”。^[3]1247在深受列强欺辱近代，弘扬爱国主义、树立民族精神，是塑造城市精神的主要内容。

“五四”爱国运动后，学生运动风起云涌，波及南通。一方面，张謇对广大青年学生的爱国激情给予充分肯定，例如“五四”发生后，他即通过江苏省教育会、南通农会等组织致电北京政府，抨击北洋政府的外交政策，强烈反对逮捕游行学生，表示“无论学生举动如何，总出于爱国热情”^[4]“京津学生举动有激而成，其愚诚究出于爱国”。^[5]另一方面，他又反对频繁的学潮和学生罢课等过激行为。他告诫学生：“夫爱国当先爱身，爱身当先爱学，爱学当自爱其可宝贵之光阴！辍学弃业，为无济于事之叫嚣，充类至尽,何异自杀？”^[1]460他认为过激的学运是政治势力对青年学生的利用，“学生不可利用也，中国前途之希望，全在学生。今以彼等为武器，而使之驰骛外务，荒废学业，国事尚可为乎？”^[1]608过度的学潮既无助于改变观状，又浪费了学习救国本领的宝贵光阴，并不是真正的爱国。为此张謇一再诫勉劝阻南通的莘莘学子，并曾以记过、撤职甚至开除等方式来阻止罢课行为。张謇倡导的是一种自律、理性、务实的爱国精神。

2、塑造自立精神，激发自强意志

近代的国势衰微、民生凋敝，民众心理上弥漫着懦弱自卑情绪。张謇沉痛的讲道：“中国今日国势衰弱极矣，国望亏损极矣。……以我中国黄帝尧舜神明之胄，退化不振，猥处人下，至有以奴隶目我者，诸君以为可耻否乎？”^[1]69、70在民族陷入深重危机的时刻，只有知耻后勇，立志图强，才能改变积贫积弱局面，因此张謇着力培养着南通人民自立精神，他说：“人但问能自爱、自重、自信、自力否耳。自爱者人不得而侮之，自重者人不得而轻之，自信者人不得而眩之，自力者人不得而挤之。”^[3]952他希望南通莘莘学子：“开拓胸襟，立定志愿，求人之长，成己之用；不妄自菲薄，自然不妄自尊大。忠实不欺，坚苦自立，成我通州之学风。”^[1]70

南通近代“地方自治”就是以一种自力更生、自强不息的精神开展地方建设，实现着南通的社会经济变革。这种自立精神令世人钦佩。1921年底，上海海关税务司向英国政府提交的《1912-1921年海关十年报告》中，曾这样深刻地评说：“通州是一个不靠外国人帮助、全靠中国人自力建设的城市，这是耐人寻味的典型。所有愿对中国人民和他们的将来作公正、准确估计的外国人，理应到那里去参观游览一下。”^[6]

3、培育世界眼光，树立远大志向

张謇认识到近代中国已无法闭关自守、脱离世界，他说：“世界经济之潮流喷涌而至，同则存，独则亡，通则胜，塞则败。”^[7]437只有打开国门学习西方，才能救亡图强，继续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张謇始终关注着世界经济社会发展的趋势，从世界大势中寻找贫弱的中国、偏狭的南通可能的发展机遇，发现可以借鉴的经验。“洞明世界趋势、国家现状、地方大计，鼓舞而倡之，以患难促人民之觉悟，以忧危长人民之智力，成斯空前之举，大开自治之先”。^[1]496

南通人自古对外来文化有包容、吸纳的能力，而此时张謇更希望南通人民要以博大的胸怀和宏观的视野，从世界经济发展的大势上来为地方建设谋篇布局，他说：“凡百事业，均须有世界之眼光，而后可以择定一国之立足之地；有全国之眼光，而后可以谋一部分之发达。”^[1]643在张謇的倡导下，从此时起，南通市民不断改变着狭隘的小农自闭意识，以包容开放的胸襟吸收西方文明的成果，将南通发展置于世界潮流中。

4、培养竞争意识、塑造商战思想

南通地处偏僻，江海阻隔对南通社会发展有很大制约。近代，张謇等在发起南通近代化进程时，敏感地意识到现代交通运输的重要性，于是办公司、修公路、开运河、辟航道、置车船，南通的交通面貌迅速改观。然而，更需要改变的是南通人的精神面貌。张謇除了通过兴办工贸金融企业及商会、举行劝业展会活动培育人们的经商能力意识外，还采用教育手段培养一代具有现代商业精神的“通商”。

张謇曾谆谆教导南通商业学校学生们说：“今则万国交通，人以货来，占我市场，我退一步，则他人即进一步。……天演公例，不进则退。我如何能不退？如何能进？此非有世界之观念与商战之知识不可。”^[1]193张謇不断向青年学生们灌输着“列强竞争之时代”必须具备竞争意识，培养他们的商战精神。他一再强调，中国已经打开了国门纳入了世界市场，经济的竞争更是人的竞争，“夫世界今日之竞争，农工商业之竞争也。农工商业之竞争，学问之竞争，实践、责任、合群、阅历、能力之竞争也。”^[1]439在饱受列强欺辱的近代，南通精英没有忍气吞声、甘拜下风，妄自菲薄，而是不断引导、培养着年轻人的知耻后勇、自立自强、敢于竞争的刚健的精神，这种文化自信在那个时代是难能可贵的。

5、弘扬社会公德，造就完善人格

近代传统文化的衰微的同时也伴随着对传统道德否定，对此张謇痛心地说：“今国人道德之堕落破坏极矣。蔑礼教，弃信义，习为欺诈，变幻百出，宁有人理可说？往者已矣，作而新之，自今日始。”^[7]597张謇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造就出南通新一代“有旧道德而又有新学识”的国民，不断鞭策鼓励南通莘莘学子，要把人格的内在修养，外化为有所作为，成就一番事业。张謇指出：“诸生知无古今、无中外人人所重者，何等人乎？明公理、修公德之人则人重之，有礼法、不苟简之人则人重之，能成一业之人则人重之。必有积累，乃有人格。”^[1]75指出只有养成健全完美的人格，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只有国民健全人格的树立，国家的昌盛才有希望，“良心不死，人格斯立，国家斯昌”。^[8]

张謇将传统道德中的忠、信、仁、义、礼、智、勤、俭等视为高尚、理想人格，一生践行，加以弘扬。他指出：“勤勉节俭任劳耐苦诸美德，为成功之不二法门”。^[1]186在给南通部分学校题写的校训中，张謇着力培养的南通新一代公民是一种以传统伦理为主体的、传统与现代意识结合的理想人格。

各学校校训^[1]444-445

  校 名               校 训

通州师范学校           坚苦自立 忠实不欺

常乐张徐女学           平实

第一实业小学           忠信

盲哑学校             勤俭

第二实业小学           笃敬

女子师范学校           服习家政 勤俭温和

垦牧乡初高小学校           合群自治 体农用学

南通私立农业学校           勤苦俭朴

南通纺织专门学校           忠实不欺 力求精进

南通医学专门学校           祈通中西 以宏慈善

商业中学                忠信持之以诚 勤俭行之以恕

师范附小新校             爱日爱群 爱亲爱己

甘南中学堂               苦志以求立 广学以求通

大生乙种农业学校          勤苦敦朴 立命於学

暨南大学               忠信笃敬

6、力戒空言虚夸，倡导务实力行

张謇在积极吸收转化西方文化成果时总是千方百计地去适合中国的国情和地方的实情。他说：“察地方之所宜，度吾兄弟思虑之所及，财力之所能，以达吾行义之所安。”^[2]198他认为中外社会、经济和文化状况千差万别，不能崇洋媚外，而应立足本地，从实际出发，循序渐进。

针对书生空谈现象，张謇认为要力戒“空言无实”，强调一种“力行”的精神，他指出：“无徒手空言而可为道德者。”^[1]167“与其多言，不如人人实行，得尺则尺，得寸则寸。”^[9]“人患无志，患不能以强毅之力行其志耳！”^[1]187张謇希望南通青年学生要立定志向、强毅力行，在南通地方自治、建设家乡的过程中，只有人人奋起，各任其职，各尽其力，脚踏实地，日积月累，方才是真正效力于地方的发展进步。

在张謇的表率倡导下逐步树立起来，地方绅士们在各自乡里开展建设、造福一方，出现了一批“小张謇”。如沙元炳，除了投资于大生纱厂、广生油厂、资生铁厂、大达内河轮船公司以及各垦牧公司外，在如皋创办如皋师范学堂，及附属高等小学、如皋私立乙种商业学校、广丰腌腊制腿公司、皋明电灯公司、如皋公立医院等；如孙儆在金沙开办初等小学、高等小学、初级中校、游民工厂等；如郁寿丰在海门先后办了小学6所，造“寿丰”桥14座。在这种“自治”精神感召下，南通城乡的乡绅或平民，稍有余资，也加入到公益之中。如吕四人彭鼎，20多岁去世，遗嘱将其在上海的房产尽数捐给江苏省教育总会和上海贫儿院，南通的田地家产“三分之一嘱张謇用于兴学”^[10]。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近代南通工业化、城市化早期实践，曾为中国区域现代化提供了一种样板，也为后人提供了城市跨越发展的宝贵经验。其中，社会精英对城市精神和价值观的精心构建与大力推崇是其中重要的内容，它突破了地理、行政、民风、乡俗的分野，使南通地区不同的地域板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文化认同。当然，社会价值观的演化与进步有其自身的规律，不可能像经济建设那样迅捷。但张謇等所倡导推崇的爱国自信、立志远大、精进自强、务实力行、开放竞争等精神理念成为当时社会普遍崇尚的价值观，为南通在近代的迅速崛起提供了文化动力和精神支持，至今仍然是南通人民共有的价值认同。

参考文献：

[1]李明勋.尤世玮.张謇全集④[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

[2]李明勋.尤世玮.张謇全集⑤[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

[3]李明勋.尤世玮.张謇全集③[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

[4]江苏教育会反对破坏教育机关电[N].新闻报，1919-05-07.

[5]南通农会等要求释放学生电[N].时事新报，1919-06-01.

[6]许雪筠.等.译编.上海近代社会经济发展概况（1882-1931）[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249-250.

[7]李明勋.尤世玮.张謇全集②[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

[8]张謇.率本县各校学生路祭蔡松坡训词[J].南通师范校友会杂志，1917.7.

[9]李明勋.尤世玮.张謇全集⑧[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1022.

[10]张謇.范铠.纂.南通县图志（卷二十二 杂记），[M]//中国地方志集成 江苏府县府志(第53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255.

Zhang Jian's shaping of modern Nantong city spirit

Zhao Mingyuan

Abstract: Zhang Jian's shaping of Nantong city spirit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his early modernization practice. The spiritual concepts he advocated, such as patriotism, determination, self-confidence, practice, openness and competition, gradually became the values advocated by the society at that time, which provided cultural power and spiritual support for the rapid rise of Nantong in modern times.

  Key words: Zhang Jian, Nantong City spirit

（作者简介：赵明远，男，民盟南通市专职副主委，

南通市政协常委，南通市历史学会副会长，

江海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南通大学张謇研究院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