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研究（2023）· 史实考辨》 ●

关于中国第一个农业股份制

企业的初次考辨

张廷栖

问题的提出

1903年，张謇在《通海垦牧公司说略》中开宗明义，“中国之有垦牧公司，创举也”^[1]。陈争平教授在第三届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发表了《从“大生”模式看张謇在企业制度方面的历史贡献》，文中提到通海垦牧公司以股份制方式化解了融资困难，“中国第一家新型的农业公司终于办成。”^[2]这里的“新型的农业公司”即为股份制公司，从此，通海垦牧公司是中国第一家农业股份制公司得到了学术界普遍的认同而加以广泛应用。然而近几年来，有的学者对通海垦牧公司能否称为中国第一家农业股份制公司提出了疑问。有文章涉及到海州发现由江苏省士绅宋治基倡议成立的“树艺公司”，又称为“云台树艺公司”，早在通海垦牧公司成立的三年前，于1898年诞生，也是股份制企业。此说关系到通海垦牧公司是不是第一个农业股份制公司，难免引起人们疑惑。

笔者于2019年主编出版了《张謇所创中国第一》，书中就有陈炅编写的“中国第一家农业股份制企业——通海垦牧公司”一文。近来向赵兄明远要了两篇资料，细细拜读了几遍，感到对通海垦牧公司是否是中国第一个农业股份制企业的问题，有必要谈谈自己的见解，以就教于方家。

云台树艺公司的招股与通海垦牧公司的成立在同一年

根据张文风的《由近代新式农垦企业引发的思考——近代海州的“树艺公司”（又称云台树艺公司）个案研究》一文所述：“1898年以沈云沛、宋治基等在籍士绅集资开发云台山，清光绪二十四年成立了‘树艺公司’。草案初辟，效果显著。限于资金匮乏，为更好地发展，在创办三年初见成效的基础上，一方面正式呈请清政府批准云台山的开发，另一方面向社会集股，并在上海、苏州等地设立了集股分支机构。经过广泛宣传，共集资3000股，获得本银洋30万元。‘树艺公司’创办到结束虽历经十余年，但它的实践意义和获得的成果不可低估。”^[3]

这段文字可以说明几个问题：一是云台树艺公司是宋治基倡议，联合时称“江北三大名流”之一的海州沈云沛（其余两位为南通张謇、赣榆许鼎霖），于1898年成立的。但在成立初期只提到筹集资金，并没有涉及招股集资的内容，也就是说尚无文献证明当初是股份制公司，无证据支持其界定为股份制企业。二是因为要进一步发展，缺乏资金，三年后的1901年，才“设立了集股分支机构”，釆用股份制融资，成为股份制企业，其证据是近期发现的唯一历史文献“招股掲贴”。文中这样叙述：“最近,连云港市博物馆在清理旧书刊中,发现一份印于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的‘树艺公司’招股揭贴。此揭贴石印于宣纸之上,横36厘米、纵25厘米，竖行排印，由上海点石斋代印。揭贴,用今天经济学的观点来讲就是宣传广告。此揭贴可惜不全，但从整体上可以一窥其原貌。揭贴从内容上共分七部分:(1)江苏巡抚聂缉榘、漕运总督张人骏奏章；(2)两江总督刘批札；(3)宋治基禀札；(4)集股章程；(5)农工开垦种植条规；(6)开垦云台山地段图说；(7)附录:①树艺公司开垦地段及设局地点；②股票存根及股票样式及股折样式。”证明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的云台树艺公司，才开始招股融资成为股份制公司。

我们尚未见有其他历史文献证明树艺公司一开始就以股份制形式集资，目前结论是它与通海垦牧公司同一年成为股份制公司，属同期的股份制企业。

云台树艺公司并非是一个成功的股份制企业

闫茂华、潘东梅在《沈云沛“实业救国”之生态农业观与实践》^[4]一文中，在肯定云台树艺公司成绩的同时，也对存在问题进行了描述：“云台树艺公司的发展一波三折：筹措资金不到位,公司管理混乱,聘请技术人员困难，引进的1400万株苗木种植不得其法，成活仅有600万株,加之‘以工代赈’不力,资金出现亏空,南、中、后云台山联体开发停滞,云台树艺公司进退维谷。董事会讨论撤换了总经理宋治基由沈云沛担任,更名‘云台树艺公司’为‘云台茶叶树艺公司’”^[5]。也就是云台树艺公司被沈云沛的云台茶叶树艺公司所替代，结束了它的10年历史。另有一则商部刊文，也说明这一问题:“云台茶叶树艺公司,前由省绅宋治基倡议,集资三十万元,经前江督刘坤一奏请试办。嗣以种植未能合法，而股份亦未收齐,于今年（光绪丙午1906）春会商原旧股东,同意折让并归云沛,续招新股,足成三十万，改良接办。”说明云台树艺公司失败的原因，在于种植不得法，资金不到位，原有股东撤换了总经理，将公司折算转让给沈云沛，重组建成“云台茶叶树艺公司”。总之，以上的叙述和历史文献说明云台树艺公司并非是一个成功的股份制企业。

确切地说云台树艺公司是中国第一个林业股份制企业

我们讨论第一个农业股份制企业，必然涉及到农业这个概念。所谓农业是利用动植物的生长发育规律，通过人工培育来获得产品的产业。它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农业是指种植业，包括生产粮食作物、经济作物、饲料作物和绿肥等农作物的生产活动。如果从这一狭义的农业概念来理解的话，显然云台树艺公司不属于农业企业，不属于农业股份制企业；而通海垦牧公司围海造田，兴修水利，改良土壤，种植棉粮等，是典型的农业公司、典型的农业股份制企业。这个结论似乎不会有异议。

但农业还有广义的概念，从广义概念来看可能产生不同的理解。广义的农业包括种植业、林业、畜牧业、渔业、副业五种产业，云台树艺公司属林业范畴，是广义农业的五大组成部分之一，属于农业的一部分，也可以称为具有农业性质的企业，但从典型性来讲，它的地位作用与种植业还是存在很大差异的。中国传统农业数千年以来主要是种植业，通海垦牧公司的种植业具有农业企业的代表性意义，林业与农业在习惯上也有区别，比如南京林业大学不称农业大学，南京另有农业大学。云台树艺公司虽然不宜称农业公司，而且经营不善失败了，但是它早期的成绩和开创性的意义不可否认，它在林业产业中的历史地位应该加以肯定，它是中国第一个林业股份制企业。

通海垦牧公司是中国第一个农业股份制企业

综上所述，云台树艺公司成立的时间是1898年，招股融资的时间是在1901年，与通海垦牧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在同一年。云台树艺公司因主客观原因改组成“茶叶树艺公司”，结束了它10年的历史；通海垦牧公司成立10周年后开始盈利，并成为苏北沿海开发的榜样，以它为模本，苏北沿海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了大大小小70多家盐垦公司，形成中国近代沿海开发的一个高潮，它至今对苏北沿海开发的国家战略仍有借鉴和启示的意义。再从狭义的农业概念来看，通海垦牧公司是典型的农业股份制企业，现有的资料可证实通海垦牧公司是中国第一个农业股份制企业；云台树艺公司应属林业公司，以广义的农业概念来讲是带有农业性质的企业，但它不能代表农业企业，确切地讲，它应该是中国第一个林业股份制企业。我认为这才是它们各自应有的历史地位。

感谢赵明远为本文提供资料。

参考文献：

[1]张謇.通海垦牧公司说略[M]//李明勋.尤世玮.张謇全集⑤.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2012：428.

[2]崔之清.中国早期现代化的前驱（下册）[M].北京：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1：450.

[3]张文凤.由正代新式农垦企业引发的思考——近代海州的“树总公司”为例[J].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3）.

[4]闫茂华.潘东梅.沈云沛“实业救国”之生态农业观与实践[J].淮海工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10）.

[5]刘风光.沈云沛传记[M].北京：中国文化出版社，2013：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