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实业家张謇晚年的情感寄托

2018-01-23  上海辞书出版社

张謇

在中国近代史上，张謇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前半生忙于科举，41岁考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那一年是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他目睹北洋海军覆没及《马关条约》的丧权辱国，毅然辞官回乡，创办实业，后半生为寻找救国救民的道路殚精竭虑。

张謇一生创办20多家企业、370多所学校，为中国近代民族工业的兴起，教育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宝贵贡献，被称为“状元实业家”。

他在家乡南通创办实业，开展新式教育，使南通成为“中国近代第一城”。梁启超曾说：“南通是我们全国公认第一个先进的城市，南通教育会和各团体是我国教育界中之先进者，他们价值之高，影响之大，国人共知。”

胡适评价张謇：张季直先生在近代中国史上是一个很伟大的失败的英雄，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他独立开辟了无数新路，做了三十年的开路先锋，养活了几万人，造福于一方，而影响及于全国。

张謇为国为民是大爱大义，令人敬重钦佩；他爱家爱子是小爱，同样令人温暖感动。

从1898年至1926年，在28年的日记中，张謇经常提到一个名字——“怡儿”，字里行间表达对他的关怀与喜爱。

怡儿为张謇独子，民国四公子之一张孝若。他是张謇晚年的情感寄托。

张謇二十二岁与海门徐氏结婚，徐氏生一女、一子皆早夭。纳妾数人，至光绪二十四年（1898），张謇四十六岁时，其妾吴氏才生一子，名怡儿。老来得子，张謇不胜欣慰与喜悦，他在儿子出生的第二天告慰祖先，张家后继有人。还作诗一首：

生平万事居人后，开岁初春举一雄。

大父命名行卷上，家人趁喜踏歌中。

亦求有福堪经乱，不定能奇望作公。

及汝成丁我周甲，摩挲双鬓照青铜。

诗中表达了得子的喜悦之情，他希望儿子能经受住纷纷扰扰的乱世，健康成长。

怡儿的出生给张家带来了欢乐与希望，张謇原配徐氏视怡儿如己出，每逢清明祭祀，都带怡儿前往。

怡儿七岁时，张謇在家开设私塾，请日本森田政子作女教员兼保姆，教怡儿等十个孩子读书。

1908年，徐氏病卒。她生前最爱怡儿，病重时为不耽误怡儿学业，不让他回来探望，因此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待怡儿闻讯归来，母子已阴阳两隔。怡儿梦见母亲对他说：“汝在家勿嬉戏，仍用功。”还对他说：“我要在长乐镇建一女子小学校，儿子须告汝父为我成此事。”

张孝若

徐氏是一位聪慧有志气的女子，张謇评价：“内子磊落有丈夫气，于家族于乡里皆有涵覆之思，为人平争决疑，辄一言而解。于余之实业、教育，皆能赞助精进，使无馁志。”

徐氏卒后，张謇少了贤内助，既要关心国事，又要忙于实业、教育，还要牵挂怡儿的教育及饮食起居。1909年，他在外忙于国事，家中传来怡儿得病的消息，他不能即刻回家，每日发一电报询问儿子的病情。

张謇年纪越大，爱子之心越切。1913年，怡儿到青岛读书，他不能常见爱子，甚是思念，在怡儿生日前作诗，并寄到青岛，诗云：

听过江潮听海潮，记儿生日是明朝。

老夫对烛频看镜，白发因儿又几条。

他因为牵挂儿子白发又生了几条。听到儿子得病的消息非常着急，后来又得到儿子病愈的消息，心情才好转。怡儿是一个孝顺的孩子，给父亲寄来了照片，思子心切的张謇看到儿子的我照片立马高兴起来，作诗一首：“自儿告偶病，宵旦常不怿。见儿后书来，题封洒浓墨。开缄目顿明，欢欣睹颜色。黑映巾领齐，白处表肌泽。讯云儿已愈，饭量复平昔。寒止药亦停，寄像暖父臆。又云一日假，六日课未息。念儿远羁孤喜儿晓自克……”

从这首诗中可以发现，虽然相隔千里，但张謇对儿子的饮食起居都非常了解，关心备至。怡儿性格很温顺，也很体贴父亲的爱子之心，听父亲的话，没有十五六岁少年的叛逆，对于父亲时刻掌握他的行踪也没有表示反感，任他一再唠唠叨叨。

张謇虽然不想和儿子分开，但为了他的前途还是忍心与他分离，1917年送怡儿到美国读书，此次从上海出发，坐“亚细亚皇后”轮船，先到日本，再到美国华盛顿。他时刻掌握着儿子的行程，牵肠挂肚。那年除夕，儿子不能回家团聚，他寄诗到美国：

一冬三月略无雨，腊去春来渐积阴。

丹橘黄橙供节物，新梅老竹慰寒吟。

殊邦宁忘家人趣，隔岁先惊此夕心。

珍重过儿还强学，东坡白发未盈簪。

一位老父亲的浓浓爱子之心令人动容。

张謇与儿子最后一次长期分别在1923年，北洋政府任命怡儿为考察各国（美国、英国、法国、德国、荷兰、比利时、意大利、瑞士、日本）实业专使，周游欧美。

临行前，张謇絮絮叨叨给儿子讲考察的门类，并让儿子到日本、英国等国家拜访他的老友。7月29日，怡儿赴沪远行，张謇率全家老小送儿到港埠，九点启程，他望着儿子的身影，直到大堤桥转弯，再也看不见了。在当日的日记中，张謇记载了此次分别的情景，他写道“数万里之行，历四大洋，如何不念？但为后生计，亦岂宜缩屋而终也。”

中年张孝若

怡儿此次遍游欧洲各国，张謇时刻关注，他通过上海无线电收听怡儿在巴黎关于关税的演说，认为非常有价值。怡儿此行历数月之久，至1924年三月才返家。张謇率家中老小及亲友两百余人至天生港迎接。

1926年8月，张謇逝世，享年73岁。

怡儿在父亲的护佑下，无忧无虑成长至28岁。父亲去世后，他继承父亲在实业及教育方面的事业。

1935年10月17日，怡儿被仆人枪杀，凶手随即自杀，成当时轰动沪上的特大新闻。1936年，华东最大的轮船公司、张家的大达轮船公司被杜月笙吞并。